《TATTOO》刺青 01
海灘、陽光、拉丁風情，這裡一半的人口都是西班牙裔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，當地放眼望去是個民族大鎔爐，充滿拉丁風情的飲食、演奏、語言，與來自世界各地不同民族互相撞擊出最美麗的溫度。
打赤膊、海灘褲、比基尼、迷你群，曬的海灘上來往度假的人一身美麗的古銅色。
不得不去注意的是許多人身上都有的美麗刺青圖案，沙灘旁鬧區滿是刺青工作室進駐，透明玻璃窗內有各式人在刺青或打洞，或是與師傅們討論參觀。
雖然她不懂為什麼要在身上刺上圖案。
咲蘭催促真守別逛了，最後不耐煩的拉起她的手離開大街鑽進住宅區，加速前進。
白色建築掛著印有切格瓦拉肖像的旗幟，抽著雪茄的書報攤老闆，開著電視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打起瞌睡，二樓同時寫上TATTOO和TATUAJE的招牌，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，就這樣被拉了進去。
與白色建築外觀完全不同，暗色與白色交錯的長方形空間，一組招待客人用的深紅色沙發，不遠處是似吧台的櫃檯桌面，師傅專用的手提電腦外接著螢幕在吧台上，螢幕上memo貼著「帶來的隨身碟再讓我的電腦中毒就賞你子彈吃！」。
被當成筆筒的方形大馬克杯插滿了各式各色的筆與工具，前頭兩張皮面的吧椅，看的出用意是讓顧客與師傅可以一邊討論一邊再紙上表達想法。與櫃檯垂直、與沙發區相對的另一個吧台，是簡易明亮的廚房流理設備。
開窗的地方只有兩個，一個是櫃檯後方的透寫台，另一個是沙發區，窗沿皆擺滿了各式蝙蝠或是惡魔的小公仔，在長型空間的最後方掛滿各種圖片和躺椅的刺青區，相當隱密且舒適。
用透明線懸掛在挑高各處的槍枝，雖不至於毛骨悚然，但也是無法讓人忽視的收藏，是個充滿現代感和個人趣味的私人小小刺青工作室。
『喝咖啡嗎？』午後沒有客人，金髮的老闆很自我的為自己沖杯苦咖啡後，才來招呼她們。
今天是店休，他閒的發荒又跑來開店。
咲蘭看到這位有著和自己一樣日本面孔的刺青師興奮極了，拿著咖啡的真守坐在沙發上，刺青師簡單的說了些話後，便與咲蘭在櫃檯翻著圖冊挑圖。
真守不解咲蘭嘴上說著自己想刺青很久了，說她從網路上查到當地刺青師傅的部落格想來看看，卻連個圖都沒有構想，看著她心花怒放的表情，很想把她拉到一旁勸她再理智一點，圖案刺上去可是不能反悔的。
她聽不清楚咲蘭到底在小小聲的跟師傅講什麼，時而高興時而是滿足的笑容，跟師傅兩個不斷畫著圖…隨手翻開小桌上師傅過往刺青的作品冊，那都是漂亮的圖案，她興趣不太大，又闔了起來。
『好苦…』真守啜飲了一口咖啡立刻放下杯子。
選完圖案的咲蘭坐到真守身旁，將糖包遞給真守：『刺青師傅給你的。』咲蘭對刺青師傅的印象極好，雖然話不太多，但至少不可怕，而且很認真的聽她的構想，不斷的畫出草稿，她很早以前就想要有個刺青，只是滿身刺青的師傅總是讓她怕怕的…
轉開電台，流洩出的古巴流行音樂，刺青師傅戴上眼鏡在透寫台上描繪圖案。她們兩偷偷盯著刺青師傅的一舉一動，直到刺青師抬頭看到已經傻掉的兩人說：『可以開始了嗎？』
他很明顯在偷笑…
『這就是我們剛剛討論的結果！不過多半是師傅想出來的…』咲蘭將圖仔細端詳過後遞給真守。
咲蘭的十字架圖案，圖案本上的構圖不算奇特，但這個十字架仔細看是用咲蘭的羅馬拼音寫成花體字組合出來的，簡單雅致卻又充滿感性的圖案。
這是為咲蘭量身打造的十字架。
印象中刺青會是善於打扮、展現自己那類人的選擇，但轉印在腳踝上的圖案，和乖巧秀氣的咲蘭非常相稱，真守想，當這個刺青完成在咲蘭腳踝上，穿起涼鞋會非常美麗。
在咲蘭時而出現幾聲吃痛的悶哼，美麗的圖案逐漸成型。
她看的很入迷，他的表情與他手下刻出的紋路。
手上已加糖的咖啡逐漸涼了，可是味道還是一樣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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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今天換妳？』門被推開，他抬頭看到數天前陪朋友來的她今天隻身前來。
沒說話，只是搖搖頭。
她沒想來刺青，可能是自己比較傳統吧，真守還是有點不能接受，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又來了…
『那妳隨便坐吧，不招呼了。』他轉身把注意力放回躺椅上已經進行第六個小時的大型紋身上。
『妳那個虔誠的朋友怎樣了？』他問，叫咲蘭的乖乖牌女生講了很多關於信仰的事情。
在聖經中反對刺青，只是有時過往的規則已經不太適用於現在，咲蘭從小信教自然知道這些事情，她清楚自己是個缺少自信的女孩，而且有點平凡，信仰給她很大的支持。
她想把主的愛及恩典帶在身上，讓自己更勇敢一點。
『有照你講的保養方式乖乖的做，她很滿意喔！』咲蘭回去以後不斷的在鏡子前看著刺青，直說這個刺青跟她很合，憑她自己想不出這麼簡單卻又可以陳述她心情的圖案。
真守也是那時才知道，咲蘭並不只是嘴上說說，只是一直找不到她心中最適合的圖案。
虧自己還是她的最好朋友，居然等到刺青後才聽到這番告白。
『你很厲害…』
『當然。』得意的笑容，劃下了條漂亮的割線。
金髮、掛滿耳環、嚼著口香糖，對於別人的稱讚露出的是有點自大的得意笑容，如果是平常，她一定不會多看這種輕浮的男子一眼。
但和數天前一樣，刺青機的馬達不停運轉著發出規律的聲音，一條又一條的割線，在年輕人身上的象神圖案越來越清晰，他刺青的手法與專注的表情，令她看的痴了。
『死小子，今天就這樣了，下次再繼續。』刺青師擦掉背上的墨料，囑咐著注意事項跟下次來的時間。
當客人走出店面時，她也走掉了。
乖女生的朋友是怪女生。他心想。
把器材送進消毒鍋，他躺上沙發小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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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師傅師傅…』刺青少年在他上色快完成時壓低聲音叫他。
『嗯？』
『我在想那個女生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？』少年抬抬下巴，指著坐在一旁真守。分四次完成的刺青，後來的三次總在少年出現以後她就出現，一句話也不說，坐在兩公尺遠的透寫台旁看著他們刺青。
包括今天…已經第六個小時，她還是坐的端正。
『待會如果你離開她有跟著，你可以跟她要電話。』你才對人家有意思吧，刺青師不搭理他，繼續用白色顏料做最後的打亮修飾。
『完成了。』脫掉手套，他拿著鏡子讓站在大鏡前的少年看清楚背上的新刺青。
『酷，太美了…』少年古銅色的背上，象神甘尼許安坐其中，莊嚴威武的氣質下還帶著幾分動物特有的可愛，耀眼的金黃象身襯著深藍、寶紅、草綠交織的華麗大膽的背景，讓少年的背像一幅來自印度的藝術蒐藏品。
『妳看很漂亮吧？』他跑到真守面前展示自己的美背。
『嗯…美極了。』她的視線在語畢後離開象神，直視後頭的刺青師，象神刺上的金黃色，宛如刺青師的金黃髮色。
『死小子，過來拍照。』刺青師拿出相機準備拍照建檔。
拍照的同時，她走到沙發旁再次翻開小桌上的作品冊，仔細端詳著每張照片。
他刺了條蛇、她刺了朵牡丹…
或許…這每張圖都是與人相遇的故事，她猜著每個圖上的故事模樣。
『這麼入迷？』直到刺青師傅的聲音出現在耳畔將真守喚回。
『你…你的客人呢？』她急忙闔起像冊，卻被他抽走。
『早就走了。』他將沙發床拉開，翻開她剛看著的頁數。
『猜到那小子為什麼要做象神刺青嗎？』刺青師揉揉疲憊的雙眼，看來臭小子要失望了，女孩沒有離開。
『求財或是求智慧？』她知道在尼泊爾，肚子圓圓大大、掌管財富與智慧的甘尼許被稱為「幸運之神」。
『沒特別的，想找個說說話的好對象而已。』將相本丟回真守手中，他抓起抱枕倒在沙發上。
『這也不能說不特別吧…有個好說話對象是不容易…』莊嚴卻又不失親切的象神…在身上應該是個很稱職的說話對象…
『心動了啊？』
『才不！』
刺青師做出一個”我想也是”的表情後，摘下膠框眼鏡：『我要睡一下，要走要留隨意…』
『你不會餓？』一起看了六個小時，她發現肚子空了。
『…嗯…待會隨便吃…』設定了手機鬧鐘後往小桌上一丟，轉身，取而代之的是沉穩的呼吸聲。
待會還要起床畫圖，明天手臂上刺青的客人…應該…
刺青，當圖案爬上皮膚時就代表他再也無法改變或抹除，直到我們離開這個世界肉體腐敗後宣告消失，對這世界來說也稱不上是永恆。
但，這是自己的永恆。
他夢到了一朵顏色單純卻艷麗的花朵，渲染滿了夏天的顏色及光暈。
跟預約的客人沒關係，卻讓他印象深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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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味道叫醒他，不是發出「YAHA─YAHA」聲的手機鬧鈴。
『睡的好嗎？妖一。』或許咲蘭知道他叫什麼名字，但也只稱他為師傅，真守是從櫃檯的名片上知道他的名字，在這個不太需要漢字的地方，還特別寫上了漢字名字，蛭魔妖一。
『普通…』他睜開眼，映入眼簾的是在試湯的她。
『抱歉，借用你的廚房。』隔壁街即是鬧區，去了大型商城的超市一趟，看著工作結束即倒下補眠的他，她想只能為他這麼做了。
畢竟她沒想刺青，卻在他這裡白待了好久。
『這是…拉麵？』他坐在吧台上看著她將麵團丟進滾水中，不久後端到他面前的湯麵。
『是啊，怎麼這麼問？』真守為自己盛了一碗，脫下圍裙，坐到他身旁。
『在電視上看過。』隨手把玩碗旁從來不曾出現在他生活中的筷子。
『咦？』
『我也不會說日文。』
『咦──？！』她驚訝的尾音再度拉長。
『妳的反應讓我有點不爽。』蛭魔學著真守筷子的握法，開始試驗。
『…那你到底？』
『我在日本住到兩歲吧…還是聽老爸說的，完全沒印象。』不愧是手巧的人，兩三下就將筷子運用自如，快速的吃起麵來。
『日本吶…』放下空碗，蛭魔突然停下話語。
『嗯？』
『名片上的漢字只是噱頭而已。』對他來說那是個遙遠的國度。
『妳明天會來嗎？』蛭魔把真守吃不下的麵全部接收。
『明天恐怕不會，有工作。』
『是喔，要喝咖啡嗎？』他沖了咖啡，聲音聽不出情緒，表情卻有一絲失望。
『不喝了…晚上喝我會失眠。』
『我常看日本的美食節目。』意思是他對今晚的日式口味相當滿意。
『我最擅長的就是日本料理。』就當成投其所好吧。
沒有太多對於日本的感想足以支撐發言，他們後來聊的都是刺青的事情。
他刺了條蛇、她刺了朵牡丹…
他畫圖，她拿著作品冊拼命吵他，那些人的故事她很感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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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刺青工作室不刺青的常客。
『你上個月才刺了一個怎麼又跑來了？』蛭魔坐在吧台，看著假好意選圖的客人。
他不介意賺這種假好意的錢沒錯，只是最近懷抱不良意圖的客人開始增加。
──都是某不刺青的常客害的。
別人在刺青，用那雙水藍色的大眼目不轉睛的直盯人家瞧，看的入迷還朱唇微張，女性客人就算了，男性客人都被這雙美目電的七葷八素，還嫌他刺青的速度太快。
『我是師傅你刺青作品的忠實蒐藏家耶，別這麼冷淡嘛。』男子笑的很皮，眼神偷瞄著吧台內沖咖啡的真守。
『好作品需要等待，你自己寫預約本。』目前預約要排到明年。王八蛋，醉翁之意不在酒還敢說是我忠實支持者。
『那我要補色…』真守看著男子，可惜他滿身的刺青每一處顏色皆艷麗無比。
聽完男子的話，蛭魔站上椅子拿下懸在上頭的長槍：『我現在就讓你變成鮮豔的浴火鳳凰。』
『好了啦…』真守拿蘋果擋住槍口。
『明年再來吧，你想要的吸血鬼裘莉，保證美艷。』蛭魔將蘋果丟給男人，打發他離開。
這傢伙是本月第八個，蛭魔斜眼看著真守：『都妳啦…蒼蠅招惹器。』
『什麼？』那是什麼裝置？
『乾脆穿的清涼一點，這樣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加一成服務費了。』
『想太多。』
『在邁阿密不穿的清涼會被警察抓走。』直接伸手挾起她剛盛盤的蛋捲。
『我還不知道你有這種資格說別人…』趕快為自己先挾一些，以免被掃光。
他總是在黑色背心外在搭上各式不同的襯衫，看著他為人刺青的背影，她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，真守卻想不出癥結點在哪裡。
『師傅…你第一次幫我刺青時是幾歲啊？』伸出小腿讓蛭魔補色的老主顧問道。
『十九。』蛭魔仔細評估許久之前做的刺青，顏色的確需要補強了，只是手臂上另一個斑白的刺青讓他更在意。
『這個刺青五年來第一次給你補色，我手上另外一塊別人刺的，顏色早掉光了，待會也請師傅動手一下吧！』看到蛭魔對手臂上的刺青露出一副心頭刺不去不快的表情，他知道蛭魔是完美主義者，與其回去找原來師傅，不如就交給這位年輕卻經驗老道的刺青師吧。
『只是師傅，有件事情我好奇了很久…』老主顧拉長了尾音，宛如長時間的疑問具體化。
『好奇什麼？』戴上手套將各色顏料倒入小盒中。
『師傅你沒有刺青啊？』
──對！這就是問題所在。真守的疑惑也是老主顧的問題。
怎麼一個刺青師從外表完全看不出有刺青過？
『有啊，我有刺。』打開刺青機，無視於現場兩人臉上寫滿了「刺在哪裡？」的疑問，開始動工。
『翻來看看啊。』老主顧說。
『…』他沒有反應，半晌後才開口：
『…不是不想給人看，是曾經有人看過以後，全家人隔天早餐後都不知去向了…桌上的三明治和牛奶都還熱著呢…』他嘆口氣，無辜的望了老主顧一眼。
『大哥你還要看嗎？我實在不想少掉您這位好客人…』蛭魔的聲音越來越小聲，然後沉默。
『不了…人生還很長。』每個人都有不喜歡人家追問的事情，雖然不給人家看刺青的刺青師實在很怪，但是看在這麼會演的份上就不問了。
真是有夠愛演。公然裝傻的蛭魔，讓真守僵硬的嘴角不斷抽動。
老主顧不斷的講著年輕時的風流韻事，蛭魔邊補色，時而回應他幾句。
真守還是在老位置上目不轉睛的看的他把褪去顏色重新刺上。
『…唉，小美人吶。』中年男子叫真守？
『叫我？』
『不能用這種眼神直盯著男人看啦！』他講完哈哈大笑，蛭魔暫時停下動作等他笑完才繼續動作。
『呃…我…』從刺青世界備拉回的真守還沒回神，愣了好一會才聽懂男子的話和蛭魔叫他蒼蠅招惹器的意思：『對…對不起喔…』真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直盯雙膝，原來她之前都不小心讓他們誤會了。
『哈哈哈，要是我再年輕個三十歲可能也會誤會，妳喲，再這樣盯著看，師傅很快就會起火了！』
『唉喲，我不是在看師傅啦…』真守狂揮的雙手，滿面通紅。
進入狀況的蛭魔毫無反應，只是停手等男子再次笑完：『別笑了，一直動很難補。』
『這麼專心，我頒個獎給你。』男子拍拍蛭魔的肩膀。
『嗯？』顯然他剛剛完全沒注意她們的對話，至少解除真守的尷尬。
她是在看他，他刺青專心的表情與他手下每個作品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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